北服考研 设计基础教学课程属性的比较——肖海

设计基础教学课程属性的比较

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美术设计教育在复苏和重建的过程中，从港台和日本引进了西方设计教学的平面构成、立体构成和色彩构成的三大构成。在传统的美术学院教学课程及轻纺行业的设计培训科目中，打开了一个当时全新的开放窗口，把中国本土习惯从感性绘画模式训练视觉美的方式延伸到理性逻辑演绎的制作中。

三大构成兑现了形象思维的基本形式的推理和演绎，也构成了方兴未艾的中国美术教育延展出来的工艺美术教育转身为现代设计教育的始末。中国的现代设计虽然起步于

平面化的图案，但是创造的意匠并不局限于方寸咫尺。尽管图案设计的装饰性特征在工艺美术美术设计领域乃至于纯美术的范围被普遍公认，但是图案教学内在的体系建设除了绘画延伸的写生变化之外，偏向现代意义的图案装饰被绘画中归纳变形方式覆盖，而历史累积的传统图案——纹样，一直没有建立中国自己真正完备的解析系统，特别在现代图案的运用中被当作文化符号标签简单使用，导致传统图案本身完整的意义误读和偏移。

中国改革催生社会的万象变化，反映到工艺美术设计暨现代设计近四十年的教育中。与时俱进的教学模式变化和层出不穷的教学改革新思维不断撞击出新的矛盾和焦点，这些困惑和希求也反映到现代设计的基础课程教学中，例如要不要沿用工艺美术时期主张的图案？要不要持续三大构成的教学体系的主体内容？设计的基础教育是表现技法的培养，还是设计思维的开启？

基于中国社会家喻户晓的“图案”，原是在现代工业的影响下形成的理念，一百年前从日本的高等工业学校设立“工业图案科”的科目名称引入。中国的“图案”是陈之佛、傅抱石等东渡日本求学的画家所率先推广，（插图1陈之佛《图案讲义》;插图2傅抱石《基本图案学》）留法归来的林风眠也不约而同地使用“图案”一词，美术前辈的认识和推广达成了社会民众的基本共识。

庞薰琹和雷圭元在探索中国古代传统图案的研究上做了开创性的建设，而今中国的现代时尚在寻找推陈出新的设计价值的时候。一部分人说从传统图案滋养深厚，受益匪浅；又有一部人说图案太老了，过时滞后，只有现代构成才能代表新的观念！还有一部人说现代三大构成搞了几十年，西方发达国家的设计教学中都淘汰不用了……。中国工艺美术教育转身为现代设计教育的改革一直伴随国家的发展而变化，设计教育对现代化的渴求顺理成章的使西化教程和模式成为主导。

插图1 1917年陈之佛石印版的《表 图案》是杭州甲种工业学校校内教材

插图2 1936年傅抱石《基本图案学》是商务印书馆的正式出版专著

中国的图案在两度中断的工艺美术教育中行走了要打折扣的一百年。尽管民众皆知图案所指，但是设计教育对“图案”的疑义两度波澜：头一次是20世纪的80年代，外来的Design和本土的图案交锋，类似85美术新潮的李小山撰文《当代中国画之我见》厉声批判“中国画穷途末路了一样”，图案似乎阻止了中国现代设计的发展。刨根“图案”才发现，“图案”一词的肇始之地日本的现代设计直逼欧美，图案的演变历史显现东西方文化的交融和现代设计殇滥和勃兴；第二次就是21世纪的当下，一些高扬现代设计的人认为“图案”拖了现代时尚的后腿，应该举荐区别于图案的新词汇为科目，当今中国和西方的交流直接顺畅。英文Pattern最得体的译文仍然是图案，Ornament的释义可以是装饰或图案，Design的释义是设计或图案。

到底什么是图案，图案教学要解决什么问题？ 1936年商务印书馆印行出版的《基本图案学》是中国最早的图案专著。作者傅抱石解释“一切关于装饰之意匠之描出，曰图案，本质为随其目的装饰媒介的‘手段’，即依其表现之简易描出，豫呈为其目的之装饰构成之概观，且使容易达成者，乃图案之使命”。同时进一步解释“装饰者,用于视觉对象之形象及色彩，于空间使得现实以上的美化作业的总称，其动机基于人类本能之美的欲求”。强调图案的必要显著在于“工艺”。“图案者，工艺之母也”，还高瞻远瞩界定“现代工艺为两态：艺术的工艺和产业的工艺。

艺术的工艺是鉴赏的工艺，产业的工艺是实用的工艺”。由此可见：图案的意匠美感是装饰核心，工艺是装饰的根本。傅抱石30年代对图案意义的论述，不仅符合民国时期民众生活之必须，也适合20世纪50年代工艺美术在现实主义影响下的图案写生变化，同样适合21世纪当下信息化时代大众生活的时尚美感。基础图案教学就是要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审美表现和审美鉴赏课题，图案和绘画艺术的渊源关系反映了图案以感性生活为前提，图案和形态构成的关系反映了图案以理性归纳为过程，揭示图案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美感愿景。图案以审美理想、实用目标和工艺思想奠定的基础训练方向与现代构成教育的美感追求殊归道同。

图表1 基础图案和实用图案训练要素对比

图表2 传统图案和现代图案训练要素对比

如果说工艺美术教育是以基础图案到专业图案训练为骨干课程，到了20世纪80年代，转自港台和日本引进的西方现代设计基础的平面、立体和色彩即三大构成的教学课程，完全改变了中国工艺美术设计教育借用绘画惯性延伸的状态，甚至让以设计见长的构成直接波及中国的绘画艺术（插图3 李少文中国画《九歌》1980）。

现代构成课程的实施最早并不是在美术学院的设计专业，而是轻纺行业设计人员开展中、短期的集训，以科学、严谨的理论为依据，用逻辑推演的训练方式，给偏重于绘画基础感性训练的图案作了一个理性的补充，构成课程以各自为阵的分离形式向装饰图案做出了挑战。诉之于视觉的形式美感到底是感性还是理性直接奠定和触动设计之美！三大构成轻而易举地告诉中国的工艺美术设计教育，西风压倒东风！工艺美术不及现代设计的涵盖面宽泛，现代化需要的现代设计向图案提出第一声质疑。

插图3 1980年首批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李少文创作的中国画《九歌》大量采用了平面构成的手法.令人耳目一新

构成Construction的主张，源于1914年荷兰艺术家蒙德里安所致力于“绘画中的新造型”和1918年苏俄艺术家K·马里维奇等人把意大利的未来主义与法国立体主义的机械艺术相结合发展起来的构成主义，以及奠定德国包豪斯教学最重要的设计教育成就——平面构成、立体构成与色彩构成的基础教育体系。

1923年在德国魏玛包豪斯举办“艺术与技术的新统一”的展会上，校长格罗佩乌斯所作为“论综合艺术”的演讲，以包豪斯的设计思想基础，将欧洲现代主义设计运动推向高潮。所以西方的构成设计思想传播到中国，早在20世纪30~40年代，一些在西方留学的艺术家就零星带回一些信息。傅抱石在《基本图案学》指出民国当时的设计“装饰构成比较易为，图案之必要颇少。如形状简单、不须模样，不创作也佳之时是也。反之，形状、色彩、模样极为复杂，非创作不可时，痛感图案之必要”，反映了早期现代中国的工艺美术设计和美育教育的国情。

图案在日本传统文化和现代化进程中所起的作用，深深浸润傅抱石一辈的艺术家，图案作为精神文明的具体呈现，中国的印象派旗帜林风眠也积极介绍了法国的新艺术装饰(插图4林风眠编《图案集》），图案不仅体现了民众的生活面貌和生活品质，也彰显了民族的审美心理和国家的文明尺度。

图案教育在日本似乎从来没有拖延现代设计的后腿，相反日本的图案不仅包涵了传统的文様，也囊括了现代图形的装饰设计。例如在和服表面装饰的设计中不乏传统文様，而现代构成也比比皆是——抽象的图案正是以现代图形的方式展现。为什么日本不把“图案”升级为“构成”呢？图案设计的大众文化基础、审美精神和实用特性决定了图案的本质，所以用“构成”或构成中的“图形”取代图案，倾向于把设计教学过程的一个阶段当作形式目的。当然图案也可以用图形方案来解释，“案”是傅抱石提及的“考案功夫”即人类心理基础之上形成的意匠“想象力”和“创造力”。这些创作活动和呈现的形式是分解独立的构成所难以综合呈现的。

插图4 林风眠 1927年编辑出版的欧洲新艺术装饰《图案集》

三大构成之首平面构成中的图形设计是在理性的规范下，宏观界定形态构成的视觉元素和关系元素，训练的方式就是从单体到群化的造型元素基本形到画面组织排列。构成中的形态是指事物在一定条件下的表现形式,共性的形态来源于个体的形象，形象的具体化靠近绘画和图案所表现的写实。无所不包形态正因为它的覆盖能量广泛规避了个体的局限。

三大构成揭示的设计基本原理是造型普遍的逻辑规范，它在抽象设计的运行中就直接等同于设计本身：例如一个单纯形式的海报(插图5《标准电器》）、一幢几何体块的建筑(插图6古根海姆美术馆)；它在具象设计中运行是制定的设计形式的指导原则：例如一条裙子的花型(插图7 传统的日本和服花样)、一只塑花造型(插图8扎哈·哈迪德设计的郁金香灯具造型)的灯具。形态构成中性化的指导作用远远大于它作为单一形式所表现的设计作品本身的意义，所以形态构成是设计思维形式的方法论，基础图案是装饰造型的审美学。构成和图案的终极目标都是创造视觉的形式美，构成以科学精神系统归纳形式原理，图案以艺术理想汇集形式美的法则。两者可以相互佐证，但却不能相互取代。

插图5 1957年《标准电器》海报

插图6 美国建筑师赖特设计的古根海姆美术馆

插图7 传统日本和服的花形设计

插图8 扎哈·哈迪德设计的郁金香灯具造型

在平面构成的援引的视觉语言不仅符合二维平面，也适合三维空间；不仅适合无彩色的范围，也同样适合有彩色的世界。图案以感性先入为主的方式把造型要素揉合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构成的分析则采取抽象提取，解构和重组方法把感知形象升华到一个纯粹至理的形态中。

图表3 平面构成和基础图案训练要素对比

装饰是图案的使命，秩序是构成的根本。装饰和秩序营造设计的美感，在瞬息万变的时尚潮流中，20世纪早期形成的“图案”和“构成”的教学体系，“图案”断断续续有百年，三大构成的教育学模式在中国也推行了差不多四十年，是不是都不再适合信息化时代的资讯更迭频繁的要求，教育改革重建的设计基础科目是更改“图案”和“构成”的名目，还是调整“图案”和“构成”的内容，全国院校艺术设计专业多以彻底推翻原有科目名录为指向，对原有的图案、三大构成抑或甚至还包括一些绘画静态样式的模块分解、重组并拟写新的科目。

设计基础课的改革，彻底萌生一个全新“生态”的做法从未得到一致的公认，最显眼的只是计算机辅助设计带来的数字技术革命，毋庸置疑，智能化设计已见端倪，艺术设计基础的训练过去在三大构成引入期间一直努力从绘画基础中剥离，而图案和绘画的装饰性表现手法日渐融合、绘画偏重的手绘原创特征明显优于设计擅长的借鉴和拼组。所以在科技手段日益高涨的今天，既然认同设计是艺术和科学的结合，所以在设计基础课中加大以人的艺术创造潜能的开发会明显优于机械智能的利用，即是说未来的设计师有条件得力于技术资源的平台，比较而言原创手绘和立意必大于机器制作。如同在计算机普及的时代，个人书法的美感魅力和独创性还是字体字库所不能取代的。

这证明现代设计所要求的时尚个性和独创精神，最需要的是人的意识、人的情感作为。所以图案联动手绘和情感需要扩大，而三大构成的理性分析可以利用技术手段兑现和提升推理和演化的频率，以多样化的形式归纳和加深对设计原理的认识。练手促脑的意义重新显现新的价值，艺术的形象思维和设计的抽象思维，形态的提取和表现比以往还要突出和增加难度，艺术设计基础课程要支撑思维淬炼形式语言在笔端和数字模块中跳动。

还要指出，设计基础基本课程中基础图案和三大构成与专业设计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说明基础课程的设置不能直接等同专业课本身，基础课程审美教育的普适性在于虚。尽管近四十年来的设计基础教改尝试屡见不鲜，作为基础核心的图案装饰审美要求和三大构成的科学分析的内核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退出。目前教改革呈现的三大极向，其一设计基础完全偏向纯艺术化走向；其二，设计基础建设将感性模块和理性模块融在一块，寻找交汇求取一举兼得的复合效果；其三就是舍弃前置的基础直接达成专业终极的面貌。前两者都有所缓冲，最后一个是揠苗助长。

由于形态构成和基础图案的立足点截然不同，强调客观的感性和突出主观理性的互补能达成两者的一致而不是对立的最好组合。图案是现代构成中具象化的图形，图形是图案范畴中几何状态和抽象化表现，所不同是传统图案具有的人文意义，在中性化的现代构成中不易解析人文思想和情感特质，而抽象的图形构成也不是图案的表象模拟和所能概要和归纳的，这也是图案和现代构成形式的差异性的分别所在。

设计基础课程设置的科目训练最终要服务于专业建设本身。艺术设计的所有专业具有的实用性、装饰

性和时尚性要求和基础课程训练方式的达成一致性，不在于构成和图案提供具体图形画例的表象，而在于是思维方式、应对策略和技术手段的支撑。现代设计的产品期待消费意愿和共鸣，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早期基础教育中达成设计的需要共性审美意识和科学精神的高度契合。我们可以追求审美意志和理想的永恒，而美承载的形式和设计基础教学科目的讲授的内容一样，并非一劳永逸的万古不变。